竹笛与乐队《南风》排练现场版
作曲:崔权;指挥:刘沙 竹笛:张健;协奏:广东民族乐团
2019年2月16日星海音乐厅
作曲家的“一度创作”
这首作品取名《南风》是广东民族乐团委约作曲家崔权创作并由笛子演奏家张健首演的一首笛子作品。乐曲充满了昆曲的典雅和江南丝竹的婉转,如同是从南方徐徐吹来的风,具有浓郁的江南音乐特色。正所谓:南风徐徐春将至,花飞满天,月动人心。在这首作品中,作曲家也没有刻意去追求从哪一段曲牌中选取素材,让人感觉好像听过,又好像没听过。在现场第一次听的时候感觉乐曲非常的含蓄,是一种不掺杂其他感情的唯美音乐,再多听过几遍排练的录像之后,越发觉得《南风》既有慢条斯理的含蓄,也有包裹在含蓄中的巨大能量密度。
笛子演奏家张健与广东民族乐团演奏《南风》音乐会现场
演奏家的“二度创作”
再者,笛子演奏家张健对《南风》的二度创作也非常的成功。一首作品相对于作曲家和演奏家来说,可能是“生母”和“养母”的关系。音乐作品的乐谱并不能绝对完全记录作曲家的意图,存在误差或者差错也是在所难免,但这种空间就留给了演奏家很大的发挥空间。音乐是非常感性、自我的艺术,很多微妙的细节只能建立在个人的审美体验和理解上,毕竟中国的民族乐器那种“小弯”小技巧特别的多,再加上乐器种类又多,不可能苛求作曲家全部照顾到气指唇舌的每一个细节,所以这就要看演奏家二度创作的功力了。
笛子演奏家张健本身是苏州人,从小耳濡目染,深谙江南曲风神韵,另外其从九十年代初北上学艺,历经艰苦的科班训练,再者张健与作曲家崔权两人合作多年,彼此相互了解,所以诠释这首作品就驾轻就熟、轻车熟路了。
《南风》的谱面相对简约,看着乐谱再对照演奏的视频,才会发现演奏家对作品诠释的奥妙。旋律相同的小节,会根据乐曲的行进,使用略微不同的装饰音,乐曲的韵味就是手指的“一赠二颤三叠打”中徐徐流露出来。
除了在演奏技巧上的巧妙处理,在音色的把控上,演奏家也表现了非常高超的控制力,着力平衡C调曲笛高、中、低音区的音色。C调曲笛本身所具有低音饱满、高音明亮且声音柔美的特点得到了保留,在此基础上,对高音区进行了进一步的音色拓展,在曲中会听到多出乐句落在高音处,从明亮向泛音的空灵去靠拢,让音乐整体感觉非常的唯美。
以上种种,《南风》完成了从作曲家属性到演奏家属性的转变。从此以后这首作品不再属于作曲家独有,而是带有了更多的演奏属性。
听者的“三度创作”
我们知道“南风”在中国人的精神意象中具有很多积极、美好、希望的含义:
在《诗经·凯风》中表达了伟大的亲情母爱:“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甚善,我无令人。”意思是“和风吹自南方来,吹拂酸枣小树苗。树苗长得茁又壮,母亲养子多辛劳。和风吹自南方来,吹拂枣树长成柴。母亲贤惠又慈祥,我辈有愧不成材。”
在南朝乐府《西洲曲》中表达了多情的南风:“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意思是“海水如梦一样啊,悠远无尽,爱人心焦啊,我心中也无限忧愁。多情的南风,倘若你能知道我的心意啊,那就把我的梦,吹拂到西洲与爱人相聚吧!”诗歌中的南风竟然也如此的浪漫,令人心驰神往。
在宋代诗人刘攽《新晴》中又从友情的角度来描写了南风:“青苔满地初晴后,绿树无人昼梦余。唯有南风旧相识,偷开门户又翻书。”将南风比作老友,趣味盎然安慰诗人淡淡寂寥。
还有一首非常古老的诗歌《南风歌》表达了南风与国家、人民的重要:“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意思是:南风清凉阵阵吹啊,可以解除万民的愁苦。南风适时缓缓吹啊,可以丰富万民的财物。它借舜帝口吻抒发了先民对“南风”既赞美又祈盼的双重感情。因为,清凉而适时的南风,对万民百姓的生活是那样重要,那样不可缺少。
可见“南风”在中国人的哲学中被赋予了亲情、爱情、友情和乡情等多种情愫。但是在《南风》这首作品里,并不能粗暴的赋予其某种具体的意象。因人而异,因情感的不同乐曲在自我心中的美感也会产生游移。由此,这首作品又具有了听众属性,从此这首作品已经不再只属于作曲家和演奏家,听众根据自身审美情趣赋予了作品的“三度创作”,并且这个创作也并不一定非要与前两者的创作思维一致,因为听众具有自我独有的艺术感悟。
正是这“三个创作”,让这首作品形成闭环,形成了不断传播的原始动力。
好作品的境界
一首音乐作品的成功除了作曲和演奏者的默契配合,还有就是听众的认可。音乐虽然具有很大成分的自我属性,但是没有听众的音乐也只是作曲家的孤芳自赏。著名作曲家刘锡津曾经在一次论坛上聊到其创作的竹笛与乐队《雪意断桥》的创作心得时,曾经说到自己从事音乐创作已近60年, “接地气、留得住、传得开”是音乐作品艺术追求的最高境界,也是所有好的音乐作品具备的属性,作者要以作品表达群众心声,且要有自己的创作思想,在根基扎实的基础上,灵活运用现有的技法,创作的作品才能无愧于时代性。
《南风》的首演为这首作品起了个好头,对于是否能成为一首“接地气、留得住、传得开”的经典作品,还需要更多的演奏家横向检验,也需要时间纵向来检验。所以我们也会拭目以待,期待更多演奏家从自己的角度诠释这首作品。